晚上在微信上跟同事聊天,前一分鐘還有說有笑,后一分鐘對方突然問:“XX是你班里的學生吧?”我說是啊。同事說:“她這兩天在國外?”我說:“嗯,他們好像出國玩兒了。”同事問:“你們專業(yè)停課了?”我說沒有啊,是學生參加了外國使館的一個活動,贏了往返機票,所以去了歐洲。
“他們有幾個人?”“四個。”“跟學院請假了嗎?”我愣了一下,說:“他們應該向輔導員請過假了。”同事說:“那好,我去問問輔導員。”我一看情況不妙,趕緊攔住同事:“別問了,他們可能沒有告訴輔導員……”
接下來的五分鐘,我接受了同事連珠炮式地拷問:他們出去幾天你知道嗎?他們交請假條了嗎?你們跟教務處打報告了嗎?缺的課怎么辦?這個月你們班的考勤表交了嗎?萬一學生在國外出了意外,你們怎么交代……我被問得啞口無言,最后只好說:“反正他們馬上就要回來了,你可不可以當作不知道這回事?”同事說:“那怎么可以,你們教研室一向都這么沒有紀律觀念!你明天還是自己主動去找院長交代問題吧!”
愉悅的氣氛瞬間消失了。這可真叫人憤懣——不過我不是氣同事的鐵面無私,而是氣這幾個學生,也未免太不懂事了吧?出去玩也就罷了,為什么還要這么高調地發(fā)微博、發(fā)朋友圈?之前居然還請我?guī)兔D發(fā),被我斷然拒絕——盡管如此,他們的行蹤還是被其他老師發(fā)現(xiàn)了。
其實,當我們得知這幾個學生要翹課去國外玩兒的時候,他們已經訂好了機票,屬于先斬后奏。由于這是外事活動的一部分,而且使館給他們制訂了充實的參觀行程,我們幾個任課老師就沒有再說什么。也就是說,當默許他們缺課的時候,我們也跟他們一樣,把學校的規(guī)則拋到了九霄云外。
后來的處理方式是讓學生連夜寫了一份檢討書。有個女生在微信上說,她覺得不公平,以前班里也有同學翹課的,但都沒有被查到,為什么偏偏他們這么倒霉,要受到處罰?我想了想,說:“你們在歐洲,坐火車常常沒有人檢票,也許有100個旅客僥幸逃票了,但有一個被抓住,受到了很重的處罰,你覺得他是應該嫉妒那100個人沒有受到處罰,還是應該反省自己逃票了呢?”
當然說這話的時候,我也是很心虛的,因為我跟學生一樣,都屬于漠視規(guī)則的人。不得不承認,長期以來,我沒有很認真地進行過考勤。這其中有多方面的原因。首先,自己讀大學的時候,最不喜歡的就是那些每堂課都點名的老師。學校有一位老師,以考勤嚴厲聞名,因此他也成了怨府的所在,一代又一代學生,都編排著他的各種段子。其實我蠻同情這位老師的,他不過是迂腐了一點罷了,不該被黑得那么慘。所以當我成為老師后,因為深諳學生心理,也不愿意在考勤問題上太過較真。其次,我一直認為,如果我的課不那么吸引學生,我也許就沒有資格強迫他們準時坐在我的課堂里,浪費他們的時間。足夠精彩的課,學生們應該會爭著搶著到教室里來占據(jù)前排座位吧?
上個學期,學校要求嚴格考勤紀律,讓班長每星期把考勤表交到輔導員那里備案。接到這個任務,班長很為難。有一天上課,他拿著考勤表來找我,說有幾個同學沒來,他不知道該怎么記錄。我想了想,說:“你把考勤表給我吧,這事我來負責。”后來,我自然是不可能把那幾個沒來的學生標注為全勤的,但我選擇了不把考勤表交上去。有意思的是,輔導員老師也從來沒有問過這件事——不知道她有沒有發(fā)現(xiàn)我們班的考勤表缺失了,或者說她發(fā)現(xiàn)了,但沒有來問我。最后這件事就這樣不了了之了。
我想我們對學校規(guī)則的不尊重,也許就是從這些小事一點一點慢慢形成習慣的。
我一直以為,在考勤這件事上,只要睜一只眼閉一只眼,就可以“你好我好大家好”??墒呛髞戆l(fā)生了一件事,卻讓我頗受震動。前不久,我拿到了上學期的教學評估結果,在學生意見欄里,赫然列著這樣一條:“希望老師嚴厲一點,比如那些經常缺課的人,卻在總評時仍然拿到了滿分的平時成績,這讓我們感到很受傷。”對違規(guī)者的放任,就是對遵紀守法者的傷害——這個道理我一直都懂,但是這個學生的意見,卻讓我明白,這樣的傷害是真真切切存在的。
那一個被抓住的逃票者,確實應該檢討自己的過錯。然而對于我們來說,是不是也應該反省一下,為什么前面那100個逃票者,都能夠順利過關呢?